北美的智慧城市， 究竟是谷歌的还是我们的？
当一群备受瞩目的城市思想家汇集到一起，在科技巨头的巨大财富资本注入的情况下，碰撞在北美一个主要城市的公共海滨，会产生什么样的火花？
 
近日，谷歌的子公司Alphabet的智慧城市部门Sidewalk Labs已经公布了多伦多智慧城市的总体规划，这个火花在一项完整的规划成果下似乎变得清晰起来，Sidewalk Labs与Waterfront Toronto的政府部门之间的这种公私合作关系也开始为城市设计探索一个全新的模式。
 
 

Soohee Cho /The Intercept, Getty Images
 
 
 “智慧城市”，何时而起 
 
回顾起“智慧城市”的概念，最早是被纽约、波士顿等城市采用。由于技术的限制，智慧也只局限于传感器控制的智能交通管理系统，为居民配备生活服务的应用程序等简单的智慧实践。
 

Smart Traffic Management | 
 
随着前所未有的技术革命带来的多轮创新浪潮，高速宽带和低成本的云计算正在实现那些“不可能”。因此，如今的“智慧城市”，变成了一个基于实时数据跟踪的，具有极高资源利用的效率，城市管理与服务更加完善的城市。
 
多伦多的“智慧城市”实验项目也是如此，经过了传统的滨水区复兴过程，2017年，多伦多政府将滨水区东部划作未开发用地，召集了社会组织与专业人士共同探索多伦多滨水区的未来开发及合作模式。
 
在城市创新这个新兴领域，多伦多拥有关键的竞争优势：大量计算机科学，人工智能和城市创新的相关顶尖人才，却缺少一个可以承接智慧城市项目的公司。而这对于Sidewalk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同时打造一座智慧城市又是Google首席执行官拉里·佩奇长期以来的梦想。
 
基于这样的机遇与愿景，2018年10月，多伦多的安大略省和加拿大政府的联盟与谷歌的Sidewalk Labs正式签订合同，旨在让多伦多Quayside超越常规的城市化步伐，成为一个完整的“智能城市”，一个自行运行，高度连接的城市。
 

©Ben Fearnley
 
对于Google跨界城市规划与设计，即便它是行业内的巨头，我们也会不禁疑问，谷歌？一家科技公司对运营真实城市的把握有多大？
 
 
 未来的多伦多，智慧在哪？ 
 
“我们的想法是有望将多伦多废弃的海滨重新构想为世界上第一个基于网络与数据建设与运营的城市。” 
—Sidewalk
 
多伦多“智慧城市”设计区域位于多伦多东滨水区的一小部分（不到三分之一），规划进程将为二十年，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的用地为5公顷的Quayside示范区，旨在打造一个完整的智慧社区，作为创新的试验场；第二阶段为62公顷的河区，将在Quayside的影响下创建一个全新的生态系统。
 

Waterfront Toronto | The Verge
 

JOHN SOPINSKI/THE GLOBE AND MAIL, SOURCE: SIDEWALK LABS
 
这份规划历时18个月，共计4卷，1524页，规划结果将实现创造约44,000个就业岗位，年税收收入43亿美元，GDP增加142亿美元，极大改善生活质量和创造经济就业机会。
 

James Bareham / The Verge
 
Sidewalk Labs为了重塑该地区，整合了物理，数字和政策创新，制定了社区，城市基础设施，运营机制和数据技术创新计划等方面的清单。计划中，精彩的内容几乎都围绕着一个理念：一切基于数据。
 
 
 
城市住房与社会基础设施
 
在城市住房方面，Sidewalk Labs采用当地工厂建造的木材和模块化部件，建造一系列新混合用途建筑。它将比正常住房价格低廉40％，比正常建设时间快35％。
 
此外，建筑还利用数据技术为社区植入一套高效低能耗建筑管理系统，实时跟踪环境气候状况，主被动调节，提高居住舒适度。
 
 
Sidewalk Labs强调，不考虑基础服务的社区是不完整的，因此提出了关于更加健康的公共空间的计划，基于数据的医疗保健与社区服务计划，成立公众参与的服务中心。
 
人们可以在这里了解邻里内外的情况，分享想法，辩论，参与文化活动，了解最新的数字工具，访问本地服务以及参与社区决策等。
 


 
 
在城市基础设施方面，Sidewalk Labs构建了一个未来的城市的基础服务模型，数据跟踪系统可以实现监测和管理交通和运输系统，平衡所有用户的需求并实时进行调整。
 
自动驾驶车辆可以预测速度，和轻轨共享路权却不影响交通，从而无需单独的车道，行人可以利用数据技术优化出行方式，有效促进城市形成更轻松，更安全，更具活力的街道网络。
 


 
探索更加智慧的街道网络 | Sidewalk Labs
 
此外，发电厂、供水网络、废物管理、执法、信息系统都会基于实时跟踪的数据系统，从而保证城市及社区的高效运转。
 
 
 
商业模式与合作机制
 
在项目的宏观层面，多伦多的智慧城市项目将由一个新的风险投资基金和一个新的城市创新研究所来支持，以资助智慧城市前沿研究并为多伦多积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才，这将使多伦多在城市创新领域占据重要地位。
 
在城市财务方面，Sidewalk实验室将提供用于更有效地管理资产和资源的信息，并为关键设施提供支持，例如前期偿债，以帮助确保城市和海滨可以全面投资于具有发展潜力的系统，从而逐步实现每个阶段目标。
 
 
 
私人资金财务模型 | Sidewalk Labs
 

社会基础设施财务模型 | Sidewalk Labs
 
在微观的智慧实践层面，Sidewalk Labs的数据分析与技术支持，计算机可视化和机器学习的应用可以模拟数百万个场景以确定社区中表现最佳的目标，具有更高的效益回报的目标，帮助人们权衡规划目标并评估潜在的风险。
 
这样，工程师、建筑师、规划人员、社区团体和政策制定者可以更加透明和有效地协作，以建设更好的城市。
 

使用数据工具对城市发展的预判 | Sidewalk Labs
 
 
城市与数据技术创新
 
数据技术是未来智慧城市的核心。总体而言，Sidewalk Labs是通过整合信息和通信技术（ICT）以及连接的物联网，为居民提供一个有效，高效的城市。网络技术将允许城市政府直接与社区和城市基础设施互动，并监控城市实时现状以及预测城市如何发展。
 
在这里，Sidewalk Labs将在这里拥有自己的“城市生活实验室”，它将利用私人资源，试验最新的城市智能系统，利用其庞大的网络数据与人工智能软件将每天24小时自动收集并分析公众数据，用以协调通信，交通和能源等城市基础设施的运营与城市服务的决策，实现公共目标。
 
其中技术覆盖自动驾驶汽车，公共Wi-Fi，新的医疗保健服务解决方案，以及其他促进城市转型的现代技术。
 

©Financial Times
 
此外，为了提供更实惠和灵活的数字基础设施，Sidewalk Labs设置了开放和安全的数据标准，创建可靠且负责的数据使用流程来促进数字创新集群的创建并吸引第三方组织共同搭建的数字服务平台。
 
智能技术的实施与普及将带来更好、更健康、更安全的环境是毋庸置疑的，但大多数的评价都是基于对问题的过度简化，尚未提及与讨论的是意想不到的后果。城市发展和个人数据之间的关系在“智慧城市”的概念下，真的足够友好，它是我们想要的“智慧”吗?
 
 
 争议与批判，让“智慧”受到阻碍 
 
Sidewalk Labs的项目代表了一个后工业殖民城市的典型。因为，这是一个将个人和环境数据作为经济资源，将公众与公众生活重新定义为商品的过程。
 
Sidewalk Labs的出发点是设计一个物理社区，收集反映行为和消费模式的数据，分析数据，并将这些信息出售给广告商。在战略举措中，Alphabet还将自己的城市产品套装（高速宽带，Android手机，App和广告）推销回社区。
 
因此，在“智慧城市”愿景最早提出时，就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也随之带来了无数的争议与批判。随着该项总体规划的发布，“智慧城市”的面纱也逐渐被揭开，对于他的争议也越来越清晰与深刻。
 

Sidewalk Labs多伦多项目的留言墙 ©Andrew Rowat
 
 
基于数据与算法而非公民决策
 
一直以来，谷歌一直对智慧城市存在着浓厚的兴趣，然而，在过去的几个月里，Sidewalk Labs在公众参与过程中却忽视了公民的决策权，智慧城市也一度被批判是依靠数据运行的城市算法，而不是公民决策的过程。这是关于智慧城市的第一个，可能也是最广泛的关注点。
 
多伦多的城市规划人员表示，当“智慧”涉及到城市时，数据驱动的决策可能会缺乏民主性且容易被误导。从该项目来看，Sidewalk Labs设计并制定了长达数百页的计划，该计划实际上只是给出了对未来智慧城市的愿景，但许多人都不能深切体会未来的滨水区究竟是如何改变的。
 
诚然，在智慧城市面前，多伦多人别无选择，他们只能参与结果的辩论而非过程，这显然背离了人们的预期。
 
因此，谷歌作为科技巨头，具有利用其数据来组织和优化城市的发展的技术基础，本具有重大意义，如今却遗漏了公民参与城市决策的权力，反而制造了更多的混乱。
 
 
 
没有温度与灵魂的城市
 
在街道层面上的另一个担忧是：Sidewalk的智慧城市计划可能会削减现实中的人际互动。城市规划者Allison Arieff说到：“规划师与政府始终相信，人们的精神需求可以通过数据算法得到，而事实并非如此。” 
 
试想，如果连度假的沙滩椅都能够远程操控，那么自然与人的互动还是人们所期许的那样吗？数据主管一切的城市是否因此变得冰冷。
 
也许，人们更想要的不是互联网城市的噱头，而是深切体会城市的那一抹“人情味”，和为城市发出自己的声音。
 
 
 
发展平衡被破坏
 
“智慧城市”极大的加速了城市的优化进程，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高昂的建设成本，这部分成本谁来承担？若可以承担，城市的商业模式，居住模式等是否会因为它的到来而发生根本的改变？这一系列问题也成为争论的话题之一。
 
尽管，项目的城市负责人Aggarwala坚持认为Google公司具有完善的规划与实践流程，但是，在多伦多项目进行近一年后，Sidewalk Labs始终没有说清楚它到底如何实现，整个计划缺乏具体细节，例如：如何迈出实践的第一步？如何与公众的利益保持一致？
 

GLOBE AND MAIL，SOURCE：人行道实验室。注：数字估计在+ -15％之内
 
除此之外，人们也注意到，“智慧”意味着从公众手中夺走大部分的日常决策。当驱动这些城市运营的复杂算法和数据收集掌握在一家公司时，这无疑会引起人们的担忧，即公众的生活和决策的权力正在转移到私人利益一方，城市发展失去了原有的平衡。
 
 
 
数据不透明，活在监视之下
 
将世界上最大的一家科技公司的数据监管权力从虚拟网络扩展到现实生活，是否会侵犯到居民的隐私？
 

alashi/Getty Images
 
随着时间的推移，Sidewalk也开始意识到：隐私已然被视为一项基本的人权。虽然Sidewalk表示，所收集的数据将只用于改善交通，住房，能源使用，以及指导住宅空间的设计，并且所有数据将被透明地收集，尽可能地公开存储。
 
还表示将绝不会将个人数据出售给第三方或将其用于广告，并且会在收集个人数据时通知个人。但是，Sidewalk Labs在这个担忧上依然留下了许多空白，如何处理第三方的数据保护工作，如何与其共同监管。
 
大部分公众仍然担心自己的生活数据被窃取，或者数据被非法应用。例如，如何定义“个人与集体数据安全”， 以及如何有有效地与公众沟通数据问题。
 
 
 后记 · 智慧城市不要太智慧 
 
智慧城市的关注点在于个人和环境数据的应用。它的“智慧”更多体现在城市的效率，优化和安全等方面。倘若Sidewalk Labs能够将这个本质带入项目中，那么也许能够更好地表达城市所需的“智慧”，而不仅仅是对未来的抽象渴望。
 
同时，对于“智慧”来说，政府领导人经常将其作为“经济发展”的替身，但如果没有明确公众的价值，就很难实现“智慧城市”所具有的真正价值。
 
反观当下，对于许多城市与公民来说，城市的乐趣似乎在于人们能够自由即兴地发现并找到惊喜，但是他们却忘记了，这些惊喜会在数据驱动的决策过程中逐渐消失。
 
尽管有强烈反对，多伦多似乎还不想与谷歌说再见。由多伦多贸易委员会委托进行的民意调查显示，55％的多伦多人仍然支持该项目，76％的人认为只要公共利益得到保障，它就应该继续进行。
 
正如加拿大总理Trudeau所说的那样，“我们应该思考，在世界发生变化时，我们是选择抵制它，还是一步一步地来一起塑造它？” 
 
在2019年的夏天，多伦多东海滨的，一群受邀的公众走过阳光明媚的海边，看着郁郁葱葱的城市环境和亟待开发的“智慧城市”，Sidewalk的公共领域和文化主管Jesse Shapins指着面前的规划图，对着公众说道：“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城市星球研究所